在故宮修文物是一輩子的時光(1)(多圖)
 
——專題︰現在年輕人不懂得這個
 
唐糖
 
2016年12月28日發表
 



故宮內景透露着往日的故事。

【人民報消息】(人民報編者按︰作者唐糖採訪了幾位在北京故宮裏修文物的專家們,然後寫了一篇近兩萬字的報導。文章寫道︰「在故宮修文物,不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輩子的時光。」現在的人,尤其是年輕人,三天兩頭的跳槽,可是在故宮修文物的工作可是需要一輩子的時光。

不知道有祖宗的人、不知道敬祖宗的人,沒有辦法沉下心來甘心情願的爲民族留下些祖宗的遺蹟。這可是見證中華民族五千年神傳文化的一個組成部份啊!

採訪的李敬源說︰人生能時不時有點驚喜,這就夠了。多容易知足的人,這在當今社會是非常難得的質量。)

●李敬源的驚喜




容易知足的李敬源師傅。

「在故宮工作是什麼感覺?」

「驚喜!」

「12年還能保持驚喜?」

「真的,有時某一年驚喜可能少一點,但第二年就給你來一個特大的。」

在唐糖採訪的前一日,李敬源剛剛遇到了到故宮工作後最大的一個驚喜——去了趟養心殿佛堂。

此前雖知故宮有房屋九千餘間,大小宮殿七十多座,在一般人的想象中,此間的工作人員,雖未必像《甄嬛傳》裏敬妃那樣細數清、撫摸過每一塊磚石,但至少幾個大殿的每個角落總該是去過的。怎麼會去一趟養心殿,就成爲了最大的驚喜?

李敬源介紹,真實情況可不是這樣。作爲故宮工作人員,他們也只能在有任務時才能去各處宮殿。比如養心殿佛堂,李敬源的師傅劉國勝先生在故宮工作了42年,此前也從未去過。此次能進去,還是因養心殿準備大修,木器組要去統計相關文物的數量和傷況。

而且等李敬源進去了,也只得到「遊客」待遇,旁邊也有故宮其它工作人員跟隨。待到目標文物考察得差不多,他們也就該離開了,按規定,不能多待。

「進去一看,這些東西,趕緊拍照,趕緊記錄一下,趕快走。那地方讓我在那兒待上好幾天,我都能待住,真是看了之後對以前幹手藝活的人,無比崇拜。」李敬源談起來還意猶未盡。

當時光回溯到2004年,作爲木器組第一位進來的學院派,李敬源在還沒體會到這種「崇拜」之前,也體驗過一段有點寂寞的日子。25歲的李敬源,剛從中央美院本科畢業到故宮木器組,組裏的師傅都比他大20歲以上。

「思想上或者其它方面肯定都一定距離,對吧?」說完,李敬源自己也笑了,「哈哈,其實就是沒有人陪我玩,還有就是自由的感覺得不到釋放。」

李敬源來故宮時,木器組有三位老師傅,講究傳統匠人的規矩、規則,在作息上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讓在氛圍輕鬆的藝術院校待了四年、習得自由藝術家氣質的李敬源很不適應。生活上,一切須得遵守文物修復「墨守成規」的規則。從前在學校裏九、十點才去教室報導、下午邀約朋友打籃球的狀態,一夜之間就轉換成了故宮八點就打卡上班、身邊沒有一個同齡人的日子。

他笑稱那兩年快到了「一個藝術人的極限」,直到2006年,他等來了和他年齡相仿的中央美院的博士屈峯。能與同齡人進行交流,李敬源的心理舒緩了很多。而讓他如今能在樹影綽綽的窗前,安心篤定留在故宮裏的,則又遠不止是屈峯的到來。

這十幾年間,宮牆外的北京迅速發展,成爲了衆多青年的夢想之地,而殘酷的競爭、人員的流動、淡漠的人情等,卻也讓很多人夜不能寐,無法感受到這座城市的溫情。宮牆內的李敬源,卻得到了一份在這座城市中略顯奢侈的驚喜禮物——

「平時我師父,早上過來的時候,還會給我帶早餐和水果。」

寥寥數語,幾句平常生活,勾勒出這座資本時代的國際化大都市裏,已很難覓得的「人情味兒」。李敬源的師父一代,大多數是「子承父業」進了故宮,當時的「師徒」多數是有血緣關係的「父子」。而當「接班制」銷聲匿跡之後,師徒關係不再由血緣關係維繫,而父子一般的「情誼DNA」,卻依然傳承了下來。

「我們的關係,和公司裏的關係完全不一樣,也是與師父這種情誼牽扯着我。」

這種關係,顯然讓李敬源留戀。也許正是情感上的歸宿感,讓本身就對造型藝術感興趣的他,更篤定地跟着師父,去了解曾經以爲頗多「匠氣」的文物,並努力進入與學校「自由藝術觀」不一樣的充滿規則的文物修復的技藝中。

於李敬源們而言,硃紅宮牆守護着的不僅是文物和特殊的空間,也守護着現代都市中,已近乎絕跡的一種古典式的情誼和信任。

今年37歲的李敬源,有老婆,還沒有小孩兒。平日裏除了文物修復,也會做一些小玩意兒,這也是專屬於手藝人才能有的浪漫——

「我看到好玩的,我就會平時畫個畫,自己就回去做個東西,給女朋友做點什麼簪子啊,梳子啊。」

說着這些,李敬源的臉上始終帶着迷之微笑,他手裏正在雕刻的其實不是浪漫小物,而是佛頭,據說雕刻佛像是最好的造型訓練。李敬源家是山西太原,吃着面粉長大的中原漢子,窩在凳子裏,對着格子窗,靈活地擺弄手上的工具,卻也意外和諧。

窗外的小院各種草木,賣力演繹着又一個春天,櫻桃快成熟了。小院外的那座宮殿裏,依然有許多未曾涉足的神祕角落等待着李敬源和他的師父;在接下來漫長的歲月裏,如許諾一般,這座宮城已備好了各色驚喜。

「所以……除了驚喜,還有其它詞可以描述這份工作嗎?」

他反問。

「人生,能時不時來個驚喜,這還不夠啊?」

●劉國勝︰在故宮的一輩子感到幸運




劉國勝師傅因爲長的帥被稱爲「文藝青年」。

白襯衣,袖口磨舊的藍色工作服,精瘦,修長的手指……劉國勝師傅完美演繹了一個文藝青年步入中老年的正確姿勢。如若不是拍攝《我在故宮修文物》時,劉師傅剛好有事不在,他估計也將是風靡的男神。

旁邊的徒弟李敬源插了一句「我師父本就是文藝男青年,早年也可是男神級別的。」我們才注意到了掛在劉師傅身後一側的二胡,以及櫃子裏的小號。

「小號應該能比得上專業八級,1990年北京亞運會的時候,頒獎旁邊吹小號的就是我師父。」

劉師傅連忙擺手說︰「好漢不提當年勇。」

「現在還吹嗎?」

「現在吹,吹不了那麼好,元氣都傷了。」

1974年,18歲的劉國勝還不是劉師傅的時,開始到故宮工作。42年後已經退休、返聘回故宮工作一年的劉師傅回想當時的選擇——

「能來故宮工作,還是幸運的,一開始就對這個部門特別嚮往,有一種崇拜。因爲主要是搞業務,算是手藝人。而且還能接觸這麼多文物,這裏好多東西一般人都接觸不到。」

同如今李敬源這樣有系統知識、有造型基礎的徒弟們不一樣,劉師傅當學徒時,是從零開始學,學了3年才獨立修文物。這一行須得經過長年累月的浸潤,將各種複雜的多達幾百種的榫頭、卯眼的結構、放樣、取料、抱料、畫線、打眼等工藝連接了然於胸,再加上故宮修復的都是當時頂級的文物,還得需要木器師傅有歷史學、美學和哲學等等修養,其中的繁雜與瑣碎,也許比很多工作都多。

所以談到《我在故宮修文物》播出之後,很多孩子想要到故宮來從事文物修復工作,劉師傅倒覺得如若紀錄片把文物修復工作的全貌呈現出來,肯定要會嚇退很多人——

「整部片子,可能更注重的是寫平常生活的方面,只是很光鮮的一面或是比較悠閒的一面,大家看了之後很容易接受。其實我們這個工作很多時候還是挺枯燥的,要來得先想明白。」

因爲在劉師傅工作這42年間,在故宮修文物固然是一個相對穩定的工作,而外面世界變化巨大,所以人來人往也就見得多了,有轉行的,也有跳槽的。而如今最讓劉師傅意外和欣慰的,卻也是從李敬源開始,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開始來從事文物修復工作,他們的到來,也讓劉師傅們對於技藝的傳承有了新的期望。

2011年度故宮大展《蘭亭特展》上一件精美的紫檀木碧玉心雙面乾隆款蘭亭詩句小插屏引人注目,它整體的長度僅22㎝,高15.5㎝,尺寸比較小,這類的小插屏古人稱之爲「硯屏」屬於文房用具,因爲過去寫字要先研墨,爲了防止花很長時間研好的墨由於風吹,乾的過快,就要用東西來遮擋,這時最初的「硯屏」也就應運而生,即「硯之有屏,旨在擋風」。隨着時光的變遷「硯屏」的款式、裝飾開始豐富多樣,這時它最初的功能性就不那麼重要了,逐漸演化成房間內桌案上的擺設,並又稱爲「桌屏」完全是作爲一種擺件來供人觀賞。——摘自 劉國勝《紫檀木乾隆款碧玉》(修復報告)

「有想過出基本的關於文物修復的書嗎?」

「想出,也許是懶了,也是精力不夠,文化也不行。可我們這種小器作,有很多可以挖掘的點和傳承的技藝,這些都可以讓敬源他們去做。」

而對這些寄予厚望的年輕人,劉師傅談起問題來,也直言不諱——

「大型都沒問題,動手能力也沒問題。但可能他們會覺得故宮的活比較細、匠氣,在他們看來特別的匠氣,越細越匠氣。他們可能會更欣賞自由藝術那種,但在細節方面有問題。有時雕完東西,他們會覺得差不多了,可在我們看來,可能還是半成品。」

劉師傅和李敬源,是主要負責木器組的「小器物」修復,對木器師傅技藝的要求更高。

明代董其昌,在其《骨董十三說》中說,「骨董之可貴,爲其長壽也。」緣此析之,長壽的原因在於,「古之良工,盡心力於斯。務極精工,不使有毫髮欠缺。躊躇滿志,善,而後存之;稍有不慊,即毀之不留,莫在於世。」

而在劉師傅看來精細的文物修復技藝,能夠使古之良工留存於世的精品,壽命延長。而所謂精細技藝所透出的「匠氣」,不是與「自由」的博弈,而是一種國內文物修復的理念。與日本等國修完了「要讓別人一眼就看出來是修的」修舊如新的理念不一樣,國內文物修復上力求修舊如舊——

「我們文物修復從風格、材料、雕刻上都要與之前保持一致,修完了讓人看不出來是修的。」劉師傅說。

而受過高等教育的李敬源們,在師傅們的潛移默化中,也能夠理解,自由創作與所謂的匠氣不是博弈的雙方——

「美院的學生特別注重『感覺』,覺得啪啪啪幾下,造型就差不多了,而很難有那種細緻與細膩的技藝。而其實那種曾經覺得是匠氣的細緻的技藝,是可以把『感覺』豐滿的。」

《呂氏春秋》有︰「物勒工名,以考其誠」的說法。如今劉師傅們,不會將自己的名字刻在器物上,而故宮修復文物已經有一套完整的修復程序,從檢查文物傷況,到制定修復方案,方案要包括具體怎麼修,用什麼材料,在文物修復前、修復中、修復後,都得拍照留存,最後還會寫一個修復報告,這樣給每一件文物都建立一個修復檔案。

退休的劉師傅,平日步行20分鐘來故宮上班,精通音律,還會寫樂譜,平日就拉二胡,沒事就鍛鍊身體,和夫人到處旅遊,今年去了加拿大,馬上開啓北歐的行程。

談起最愛的故宮模樣,劉師傅又回到一個文藝青年的審美——

「喜歡玉蘭花開和下雪的季節。」

●王振英師傅︰我在故宮住了15年很滿足

600多年前,鄭和遠洋帶回來的珍貴木材,也許不知道它們造就了兩個朝代傢俱史的輝煌。

600年後,那些珍貴的木材依然精貴,鮮少出現在平常人家,而在故宮一角的房間抽屜裏,王振英師傅把「黑、黃、紅、白」十幾種木料拿出來,都是幾百年間故宮各種木器剩下來的小殘料。

黑、黃、紅、白,是木材的基本品級,大致上指的是紫檀、黃花梨、紅木以及其它的普通木材。1405年,鄭和下西洋,各國敬獻的有紫檀、黃花梨、紅木等珍貴木材,這些木材統稱爲「硬木」,由於其密度大,硬度高,非常適合各種造型,也順利成爲皇家傢俱的首選。

馬未都說︰「中國是最講究材質的民族。明清傢俱的盛名,一半來自於這些珍貴木材。其中,紫檀、黃花梨、雞翅木、鐵梨、烏木、紅木、花梨以及金絲楠等名貴木材,也成了皇家傢俱加工的首選。由於木材貴重,連皇帝都會過問,避免浪費。」

王師傅的抽屜裏幾乎囊括了故宮裏能看到的木料,王師傅每種木料都拿出來看看,感受它們不同的紋理和味道。這幾日,在木器組三個房間,幾乎每個人的工作臺上都放着一丬紫檀木的屏風部件,各自都得把殘缺的部份補好。

「如今木器收藏,最貴的是什麼?」

「黃花梨吧!」

在網上查的是現在黃花梨價格「能達1500~2500元」,是黃金的5-50倍。王師傅說,如此昂貴,也是因黃花梨越來越不可得,尤其是海南黃花梨更是越來越難得到。

「但比起黃花梨,我還是更喜歡紫檀,更穩重。」

除了名貴木材的傢俱,作爲全世界最大的木質結構的宮殿,故宮建築所用的柱子、門窗,多是楠木和松木。木質結構防火是第一要義,如1923年夏,建福宮花園失火殃及中正殿,時隔近90年,2012才再次恢復原貌。因而不管是當年住着帝王的故宮,還是現在的博物院,都非常都注意防火。如今故宮的工作室裏除了必須的計算機等,基本上看不到其它電器,沒有飲水機,而是靠打水喝。

同樣是返聘回來的王師傅,父親就是老故宮人,1979年,王師傅通過接班制到了故宮。能到「皇宮」工作,特別滿足。王師傅並不是「老北京」,卻因此有一個意外的經歷,在故宮的宿舍裏住了15年,度過了整個八十年代,「我住的地兒叫13排,在故宮東北方向的靠城牆根一帶,顧名思義,13排其實就是13個小院子,每個院子都不大,一間南房一間北房。我一進宮就被安排和我父親住在第五院兒的一間小屋。我記得當時院裏有棵丁香樹,到春天時開白花,還有香味。不是所有院子都有花的。到了晚上,宮裏漆黑一片,沒有燈火,也聽不到大街上的喧鬧聲,特別安靜。當時總吃食堂也吃不起,於是我們一到週末就去打煤油,回來燒煤油爐子自己做飯吃。一次打五斤,能用一個禮拜,到了週末再去打下週用的。後來結婚了,我把我愛人和孩子也接過來了,我們三代同堂。」△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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