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以來，除了煤和醋，還有因污染招致的灰色天空，太原似乎再也找不出可以讓人銘記的東西，始終是那麼的默默無聞。

當太原在２０世紀末再次闖入世人視線的時候，賴以引人關注的卻是：歌廳。太原號稱擁有中國最大規模的歌城，歌城之內成百上千家歌廳在夜晚改變了太原夜空的顏色，太原人戲稱：「從衛星上看中國，能看到什麼？白天看長城，晚上看太原歌城。」

太原因爲歌廳，因爲提供性服務小姐而聲名遠播。現在，每逢假日週末接納從北京前來太原買春者的被稱作「北京的後花園」，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很早以前，爲北京供應煤電能源的太原被稱爲「京城的後院」。

太原本地一位經濟學者分析說，太原歌廳處於地下、非法形態的「性產業」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系統和運行機制，讓人難以抵擋的一個誘惑是，歌廳的繁榮刺激了服裝、化妝品零售、餐飲業、出租車業等一些相關行業的發展，形成了一個『性產業共榮圈』。

就在歌廳和小姐的數量像野草一樣瘋長的時刻，太原，這個古老的、曾經經歷輝煌的城市卻在走向沒落。這座有着２０００多年曆史，古稱「龍城」的城市，迷失在了情色迷途之中。

現在，迷茫的太原正試圖找尋自己的方向。這將是一條艱難的救贖之路。

夜探「金昌盛」

６月２７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天，傍晚時分，雨住了，但太原的天空依然灰灰的，掛着薄薄的雲層。

一聽到「金昌盛」３個字，出租車司機就心領神會了，「去唱歌，找小姐撇一撇？那你算找對地方了。」

金昌盛，在太原可謂無人不曉。一個形象的說法是，外國人不知道「太原」在中國什麼地方，但卻知曉「金昌盛」。「他們知道這是太原最有名的歌城之一，是中國『紅燈區 』的一個代名詞。」太原一家歌廳的服務生對記者說。

出租車在暮色中穿越橫貫太原市南北的汾河，橫跨汾河之上的漪汾橋霓虹閃爍。「金昌盛」就坐落在漪汾橋西。司機說，以前「金昌盛」曾經在橋邊豎立過一個巨大的廣告牌，非常招搖，後來終於被市政拆掉了。

儘管對於「金昌盛」的名字早有耳聞，也想象過它的輝煌景象，但出租車戛然停下時，記者心下竟然感受到了一絲震撼。這是一座佔地面積近四五萬平米的巨大歐式建築，夜幕中依稀之間有點像中世紀的城堡，擁有巨大的拱門和有着優美線條的屋頂圍欄。拱門之下，１２個碩大的紅燈籠奪人眼目，拱門上方橫亙一幅巨大的廣告牌，上面一個漂亮的金髮女郎臉上浮着曖昧的笑容，她的旁邊寫着３個楷體大字：歡迎您。經過風吹日曬的拱門已經略顯斑駁，依然不難看出它曾經擁有的輝煌。儘管只有８時許，但「金昌盛」 門前已經停了２０餘輛高中低檔各色轎車。

走入拱門，迎目一片燈紅酒綠、鶯歌燕舞，大大小小３０餘家歌廳緊密相連，棲身其中。歌廳的名字形形色色，「野玫瑰」、「城堡」、「天上人間」等等不一而足。

「哥，要唱歌嗎？我家的小姐漂亮、便宜！」記者剛一登門，就成了各家歌廳服務生獵食的目標。幾乎每家歌廳前都有兩三個男服務生招呼客人，大部分歌廳都是寬敞明亮的落地玻璃，透過玻璃窗，「小姐」們少則三五成羣，多則１０餘個，圍坐在歌廳吧檯的沙發、椅子上，或打牌，或聊天，或左顧右盼，媚眼招人。

與衆不同的是「愷撒宮」，這裏沒有透明的落地玻璃，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石牆和看不到風景的茶色玻璃。在夜幕和霓虹輝映中的愷撒宮就像是一座古代帝王的宮殿，數根高達十幾米的裝飾性石柱透射出建築內部的富麗和奢華，而牆上刻畫的性感古埃及神女像與拱門上的太陽神浮雕則爲「愷撒宮」罩上了一絲神祕與詭異。

記者在兩三位服務生的簇擁中走入「愷撒宮」，迎面一個巨大的影壁，上面是背插雙翼的埃及阿克蘇神巨型鎦金浮雕，在數盞水晶吊燈輝映下熠熠生輝。而整個歌廳的迴廊都裝飾有埃及不知名的神女和神像。

大堂裏不時傳來刺耳的樂聲和歌者的嘶吼，偶爾客人與小姐的嬉戲聲隱隱可聞，七八個身着雪白襯衣黑色西褲的服務生在大堂內往來穿梭，有的端着果盤，有的幫助客人安排包廂，有的爲客人調配小姐。

記者被帶到了一個包房，整個房間大約有３０餘平米，牆壁和屋頂都是嵌有暗燈的豪華影壁，太陽神和古埃及神女的圖像點綴在屋頂和影壁上。記者清點裏面的設施：兆維五十四寸背投彩電，美國ＪＢＬ音箱，一臺觸摸式選歌、點菜電腦，外加３個茶几，３個多人沙發。儘管放了這麼多設施，廳裏依然顯得有些空空蕩蕩，「這已經算是『愷撒宮』最小的包房了。」服務生說。

「這兩天風聲很緊，不會被查到吧？」

「這裏，您放心，絕對安全。」服務生對於記者的疑問有些不屑。一位２０歲左右的姑娘被帶到了記者面前。慄黃色的頭髮，黑色緊身短袖，灰白條格七分褲，如果不是妝化得很濃，你看不出這是一個「小姐」。她顯然入行不久，假說自己是四川人，但依然殘存着富有特色的東北口音。於是她改口說自己是黑龍江人，父母都下崗了。自己春節後和同鄉來到太原，剛剛做了半年多。她自稱現在每天能賺三四百塊錢，不過，每個月只給家裏寄４００塊錢。

「寄多了，怕沒法向家裏解釋。」她說，自己今年２０歲，「再做５年，賺夠了錢就嫁人。」但這個姑娘對於未來，尤其是財富仍然充滿了幻想。「我一定要像黃××（金昌盛歌城的老闆）一樣，賺很多很多的錢。」這就是她的一個財富理想。「以後錢賺得多了，就去做一個職業女性。」她說，女孩穿上職業裝很漂亮。

無論是歌廳小姐還是服務生，說起金昌盛的老闆都面露神往之色。據說，老闆黃××原來只是當地的普通農民，兄弟５個，最初靠賣菜維持生活。是歌廳讓黃××時來運轉，現在，他的資產已經上億，除了歌廳之外，還經營有房地產、加油站、超市等產業。

這個小姐說，在「愷撒宮」裏，有５０多個跟她一樣的「小姐」。她們中間，絕大部分都出臺，她自稱屬於不出臺的絕少部分。不過，當記者後來向服務生詢問這裏的小姐是否出臺的問題時，他甚感驚訝，反問說，「小姐，做這行的還有不出臺的嗎？」不過，他向記者透露了像愷撒宮內這些高檔歌廳小姐出臺的玄機，「這些小姐與熟客更容易出臺，生客要去歌廳幾次後，吊足胃口，歌廳和小姐都獲取了足夠的收益後才出臺。」

這位小姐自稱就住在金昌盛歌城內，有宿舍，４個人一個屋，每月向歌城交３００元住宿費。「全是女孩子，有看門的，晚上我們可以穿着睡衣在樓上亂跑。」她估計宿舍可能住下了七八百個小姐，４層樓，全住的滿滿的。不過按照服務生的說法，這不太可能，整個金昌盛總計有三四百名小姐，很多住在外面，住在歌城內的可能也就一兩百名。

「愷撒宮」歌廳也是金昌盛歌城老闆開的，它擁有１７個包廂，樓上樓下面積估計有１０００－１５００平米，是金昌盛裏最大的一間歌廳，它曾經號稱是太原城內最大、最豪華的歌廳。「現在已經不是了，『新親港』、『開元』都出現了更大、更豪華的。」「愷撒宮」的一位服務員對記者介紹說，當年，「愷撒宮」僅內外裝修的費用就達到了３１０萬，如果算上裏面的硬件設施，背投彩電、ＪＢＬ音箱、１７個包間的１７個調音鍵盤等等，加起來估計達到了４００萬。

一位服務生說，「愷撒宮」每天最保守的收入都在１萬元以上。「現在，投入這樣一家高檔歌廳，投入多少，當年就能賺回多少。」

不過，這位服務員指了指歌城後方正在施工的幾棟建築物，不無自豪地說，一家更豪華的歌廳正在籌建之中。「建成後，會是一家人間天堂。」他說，建成後的歌廳將會成爲太原市最爲豪華的娛樂場所，這家歌廳同樣是金昌盛老闆自己投資的，名字叫「未來世界」，它的投入可能要幾千萬，不光有歌廳的豪華包廂，還會有演歌臺、桑拿等其他娛樂項目。

「愷撒宮」的一位領班說，在金昌盛開一家歌廳，房屋租金是７０元／平米左右，一家２００平米左右的歌廳，每個月的租金就高達１.４萬。裝修歌廳，每個包房的造價估計在１０萬元左右。依此計算，開一家中小規模、一般檔次的歌廳，如果擁有３個包廂的話，僅裝修和基本設施（包括音響、彩電、調音臺、沙發等等，投入就在３０－４０萬，如果是中等檔次的話，一般都需要１００萬以上。

「只要有錢投入，小姐不成問題，太原最不缺的可能就是小姐。」這位領班說。

龍城「娼」盛

在太原市歌廳最紅火的時候，據說，當時大街小巷流傳着這樣一句順口溜：「金昌盛，銀昌盛，艙裏沒有魚呀，艙裏全是米呀。」

金昌盛，銀昌盛，是當時最有名的兩家歌城。而「米」字在太原方言中有着特殊的含義，太原俚語將小姐稱爲米、米子、米隊，稱老鴇爲米媽媽，找小姐稱爲量米，到後來，凡與小姐有關的事物也都被冠以米字，例如接送小姐的車爲米車，小姐們當時最愛用的愛立信７６８彩殼手機被稱爲米機，酷愛嫖娼的人被稱爲米司令、米局長等等。

「米子在山西成了『小姐』的代名詞，也許是『食色不分』的緣故吧。」太原一位知名作家對記者說，即使到現在，受到山西的影響，河南鄭州地區的小姐依然被稱爲「米子」。

太原的米子到底有多少？官方沒有做過具體統計，民間的一種說法是：最高峯的時候，太原的小姐有４萬，其中，東北軍２萬，川軍１萬，雜牌軍１萬。她們大部分集中於歌廳之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潛伏於桑拿浴和高級賓館。

「太原這個地方挺邪的，別的方面發展那麼緩慢，惟有歌舞廳數量最多，而且生意很紅火。民間曾經流傳這樣一段軼事：最早開發太原性產業的四川妹給同行姐妹們發電報，用６個字就概括了情況——人傻，錢多，快來。」一位太原本地人對記者說。

「現在歌廳和小姐的數量都不如以前了」，「愷撒宮」的服務員還清晰記得１９９６年、１９９７年太原的小姐盛況，那時幾乎每一家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