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悲劇--再評爲紐約世貿慘案叫好
 
笑蜀
 
2001年9月17日發表
 
【人民報消息】紐約大爆炸發生後,國內一片叫好聲。我指出這是中國人的人性出了問題。但馬上就有朋友申辯,說這和人性倒沒有什麼關係,那些叫好的人也許在面對某些事情,一樣不缺乏同情心。人很難爲別人不幸的命運而悲傷。

那位朋友的申辯難以使我信服。我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沒錯,就是中國人的人性出了問題。

爲紐約大爆炸叫好的人也許在面對某些事情,一樣不缺乏同情心,這我毫不懷疑。但這就足以說明他們的人性沒問題嗎?只同情自己身邊的人,只愛自己身邊的人,這樣的同情和愛,難道不是一種有缺陷的人性嗎?納粹黨徒、日本軍人也會同情也會愛他們身邊的人,希特勒對戈培爾的幾個孩子不就關愛有加?但我們能夠因此斷言,他們也是人性健全的人嗎?他們的同情和愛,是有嚴格選擇的。這種嚴格的選擇性是極可怕的。因爲,它僅僅承認被選擇的人的生命權利。如果不在選擇範圍內,就根本不承認其生命權利,根本視若草芥。希特勒不願意選擇猶太平民,於是數百萬猶太平民只好進了焚屍爐;日本軍隊不願意選擇淪陷時南京三十萬平民及戰俘,於是他們只好進了萬人坑。在中國的極左型專制時代,只有被政治選中的人,即所謂"階級兄弟"才值得同情值得愛,對沒有被政治選中的,即所謂"敵人",則必須"象嚴冬一樣殘酷無情"。所以,即便是自己最親的親人,是自己的爺孃、自己的姐妹,一旦被指爲"敵人",也要反戈一擊,實行最徹底的決裂。文革中紅色恐怖之所以盛行,學生打老師,兒子打老子,這些違背基本人倫準則的暴行之所以盛行,主要原因就在這裏。有選擇的人性其實很容易蛻變爲獸性。選擇性就好比一把刀,不符合掌刀者標準的人往往被從人類一刀切掉,爾後火煎油炸,怎麼處置都有理了。百年以來,人類就這樣被切來切去,階級的刀,宗教的刀,民族的刀,縱橫交錯地切割人類,切出第三帝國時代的數百萬冤魂,切出斯大林時代的數百萬冤魂,切出紅色高棉時代的數百萬冤魂,切出中國極左型專制時代的數千萬冤魂。直到二十世紀末,仍切出了盧旺達的數十萬冤魂。真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有選擇的人性是毒害人性的猛藥,是分裂人類驅使人類自相殘殺的鬼怪,這已經被歷史所充分印證。人都是被創造的,人不是人的作品,所以,人根本沒有按照自己的標準選擇誰可以是人誰不可以是人的權力。任何人要據有和行使這一權力,都是對造物主的褻瀆,對人的褻瀆,他就把自己放到了造物主的對立面、人的對立面,他就成了人類的敵人。

有一句歌詞,叫"讓世界充滿愛"。這句歌詞曾在九十年代遭致某些政治老人的激烈抨擊。這場衝突其實是兩種人性觀的衝突。那批政治老人所持的人性觀,是國內戰爭時期的傳統人性觀,即有選擇的人性觀,依據意識形態標準區分人類的人性觀。而那句歌詞則代表着博愛的人性觀。幾十年來,中國人都是在那批政治老人所持的人性觀的灌輸中成長起來的,都是在對博愛的圍剿中成長起來的。所以,中國人大多天然地傾向於有選擇的人性觀而疏離博愛的人性觀。中國人的人性天然地有着缺陷。這次爲紐約大爆炸的普遍叫好,則是這種缺陷的總暴露,是中國教育失敗的總暴露。

中國人的人性觀必須改變,中國的教育必須改變。爲紐約大爆炸的普遍叫好,充分說明問題的嚴重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中國必須擯棄有選擇的人性觀,必須開展博愛的人性觀教育。人的基本權利不因種族、階級、宗教、地域的不同而有別。即便剛出生就被拋到荒野,沒有姓名,誰也不知其血緣、來歷,但誰也不能否認他的人的資格。這個資格與生俱來,毋需論證。因爲這個資格,他天然地具有了生命的權利和尊嚴,誰都不能象處置牲畜那樣隨意凌辱他、隨意剝奪他的生命的權利。相反,社會必須爲他的生命的權利、他的尊嚴提供保障。生命的權利高於一切,任何價值,革命的價值,階級的價值,民族的價值,宗教的價值,無論怎樣高尚的價值,都要在生命面前低頭,都必須服從、服務於生命的價值。一個人遭到了非人的壓迫,不止是對一個人的壓迫,而是對人的基本權利的壓迫,因而是對全體人類的壓迫,應該引起人類普遍的憤怒和干預!從這個意義上說,博愛的人性觀是一種整體的人性觀。它反對把人類分裂爲各不相干乃至各個對立的板塊,象有選擇的人性觀一直在做的那樣。而堅持人類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彼此互相依存。傷其一指,等於傷其十指。所以,當一部分人遭受災難時,其他人絕無隔岸觀火乃至是拍手稱快的權利。只有這樣的人性觀教育,才能培養出具有健全人性的人,人與人之間的紐帶才是強有力的,而不至於象今天這樣脆弱到隨時可能斷裂的程度。只有到這時,中國才是真正適宜人類居住的國度。

其實,中國傳統文化中,並不缺乏生命本位意識、人本位意識、博愛意識。中華民族,原本也是一個悲天憫人的民族。古代不論,即以近代而言,聶榮臻元帥之收養日本女孩,東北農民之收養戰敗的日本軍人的妻兒,這樣充滿人性的美麗故事,並不罕聞。只是因爲極左型專制時期鬥爭哲學的盛行,有選擇的人性觀教育的盛行,扭曲了中國人的心態,扭曲了中國人的人性。紐約大爆炸竟換來國人普遍的叫好,短短的幾天中,我曾經失望過,甚至絕望過。我相信,我腳下的土地是一塊成長暴民的土地,是一塊醞釀災難的土地。但我別無選擇,因爲我的一切得自於這塊土地。我只屬於這塊土地。

不能逃離,那麼就改變吧;用活潑潑的人性之水,去澆灌這塊土地吧。即便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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