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學術界的種種倒行逆施
 
——歸國雜感
 
蘆笛
 
2000年10月5日發表
 
【人民報訊】學術界的種種倒行逆施,真是一言難盡。現在忽然興起提拔兒童團,什麼主任、院長全是嘴上沒毛的俊俏小夥子大姑娘。實驗科學這玩意兒是經驗積累起來的,出不了高斯那樣的神童。弄些毫無學術地位的人來作官,就如同當年提拔王洪文一樣。接待我的某個院長連個博士學位都沒有,又沒有什麼文章,這樣的人也居然會成學科帶頭人,真是不懂是怎麼回事兒。

碰上幾位老科學家,都是罵不絕口,說是現在的年齡如同當年的家庭出身,不管你學術成就怎樣,到年齡就一刀切。我看他們罵也是白罵,幹部年輕化似乎是國策,然而這國策推行到學術領域裏來倒也別緻。咱們的毛病是從頭到尾一元化,全國按一個步子走,不管是什麼領域都奉行一模一樣的政策。以年齡作爲學術提拔甚至給科研經費的標準,恐怕環球獨此一家,「世界當驚殊」了。

咱們不論辦什麼,似乎總脫不了那股暴發戶氣息,眼睛裏只看得見能看見的東西。好象一個現代研究所的標誌,就是最先進的設備裝在最漂亮的大樓裏。我參觀了好幾個實驗室,似乎裝備都比我單位的強。有的設備之昂貴,我看了只有咋舌的分。然而如此先進的裝備似乎卻出不了多少活。如果咱們的軍隊也這樣,恐怕打臺灣就更沒戲了。可笑的是人們似乎根本就沒有「軟件」的概念。有錢蓋房子買設備,卻沒錢訂雜誌,難道設備擺在那裏自己就會下出蛋來?不知道國外同行在幹什麼,又怎麼去設計自己的課題?據說可以從網上看摘要,然而僅僅是摘要就夠了麼?這種「唯武器論」似乎和熱愛高樓是同樣的暴發戶心態。連老趙那樣的有識之士都會認爲大阪不如珠海,看來要糾正這種觀念還有些日子。

當然,物質崇拜狂似乎還是比以前好些。記得我在國內時,要用個儀器比登天還難。那時的道理似乎是:既是硬通貨買來的寶貝,最好的使用方法就是不讓人使用它。我當初爲了使用某設備,雖然不抽菸也去買了無數的「大中華」去孝敬那個管設備的祖宗。咱們的所謂公有制,其實是分割爲無數小塊的私有制,公用的設備從來是負責管理的人的私產。如今這欺行霸市的現象似乎是好些了,不過不同實驗室的設備還是不許互相用。誰的錢買來就是誰的,咱們的社會主義比資本主義還資本主義。而且,複印機似乎還是不許隨便用,仍然有個百眼巨龍在那兒虎視眈眈地守護。不過這也不奇怪,要是象國外敞開了讓人隨便用,恐怕馬上就要被人拿去複印<上海寶貝>。說到底,還是個社會公德的問題。

人才流失實在嚴重。據說有的設備閒在那裏沒人會用,因爲培養出來的會用的人出了國。培養一個走一個,這樣下去國家怎麼會昌盛!說也奇怪,在國內,如何使用儀器似乎成了一種學問似的。其實那些東西多半都是「idiot proof」,掛個香蕉在上頭猴子都會盤弄。說到底還是小農意識,對神祕的洋貨充滿敬畏心理,更怕弄壞了承擔不起責任。一面人才流失,一面又不讓老科學家充分發揮作用,把錢都給了沒有研究經驗、連怎麼花那錢都不知道的年輕人,這算是哪家孫子的兵法?本來想看看能否找個合適位置從此回家,現在看來還是別打這個主意。一旦回來,所謂「洋科學家」的光圈立刻消失,人家不由分說就要認定你是在外頭混不下去才回來招搖撞騙的。又是這把年紀,只有打入冰箱的份兒。還是等到退休再說吧。

崇洋媚外似乎成了千年國策,溶化在血液裏,落實在行動上。過去說中國是半封建半殖民地,我看咱們從來是忽而全封建,忽而全殖民地,沒有什麼半對半之說。就是那些說「不」的愛國志士,也不過是封建的包裝、殖民地的肚腸。對東道主的熱情,我心頭雪亮。這年頭,只要跟洋人(哪怕是我這樣的僞軍)攀上了什麼合作關係,要起經費來就容易多了。咱們那些管科研經費的頭兒,怎麼就會認定中國人沒有搞科研的能力,非得洋大仙們拉一把?那天院長帶我去見某財神,畢恭畢敬地介紹:

「這位就是我跟您說過的美籍華人科學家蘆笛教授,與我們有長期合作關係,我們的合作項目非常成功。。。」

「是嗎?」財神爺肅然起敬,立刻站起來握手,「請坐!請坐!」

「對不起,」我彬彬有禮地糾正院長,「我不是美籍華人,還是中國籍,也談不上是什麼科學家,只能算個研究人員,更不是什麼教授。」

財神爺那十分容光煥發的臉驟然去了五分光彩,院長也顯得非常尷尬。出來後他似乎有些鬱鬱不樂。我完全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

「怎麼樣,院長,是不是我說錯了話,你要不到錢了?」

「唉,」他欲言又止,沉吟了半天,大概是既怕得罪了我,又怕不說我還要繼續闖禍,最後還是開口了,「國內的風氣您也知道,跟國外沾上關係錢就好要多了。他又不來看您的護照,怎麼會知道您是哪國人?」

「可我已經不習慣撒謊了。」

「這怎麼是撒謊?您是美國來的不是?是scientist不是?我怎麼撒謊了?」他這下是真生氣了。

我趕快道歉。最後我們達成協議:他以後介紹我,就說我是美國來的蘆笛博士,別的話不必多說,國籍問題更是存而不論。

這種科研基金的分配方式,似乎加重了研究人員內心深處的那種奴性。我參加了幾個學術討論會,發現如今在國內搞科研就如同時髦女郎追逐時裝,什麼課題在國外時髦就搞什麼玩意兒,而且全是「短平快」。那天聽了一個博士生的報告,隨便問了點問題,小夥子卻一問三不知。下來後他對我說:

「蘆教授,我跟您說實話,這個題是導師要讓我搞的,我自己沒有什麼興趣,所以您的問題我一個也答不出來。」

「爲什麼要搞這個題呢?我不理解的是:沒頭沒腦的來這麼一槓子,搞出點結果來又沒有什麼後續研究來擴大戰果,這是爲什麼?打一槍換個地方,不是智力浪費嗎?而且,恕我坦率地說,你剛才的報告我覺得漏洞很多,結果滑不留手,使人難以相信。告訴我:你是不是隻挑支持結論的數據?」

小夥子臉紅了,忸怩了半天,吞吞吐吐地承認他對數據作了點藝術處理。他一面恭維我目光銳利,一面央求我別告訴他的導師。我很喜歡他的直爽,便爽快地答應了,不過勸他以後若出國可千萬別再那麼幹,那樣會身敗名裂的。至於搞那課題的真正原因,他的解釋是:

「我導師說,那是國外眼下最時髦的東西,報上去好要錢。錢要到了就行,再繼續幹下去沒什麼意思,因爲熱點又轉移了,不如另找新鮮熱門的幹。」

我長嘆一聲。看來國內如今這錢已經成了「綱」,有錢就有一切,喪失金錢就喪失了一切,這就是偉大領袖說的「主要矛盾」,抓住它就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而想得到錢,最直接的路似乎就是炒洋人的冷飯。難道我們所謂「迎頭趕上」,就是這麼個「迎頭」法?

記得當年在國內做小媳婦時,想出了個絕招,興沖沖地跑去找導師獻計。不料導師匆匆看過我花了幾個晚上寫出來的設計,不屑地說道:

「你能想到的,人家國外就想不到?哪會有這種事兒?我告訴你,人家肯定想到過也試過了,失敗了的東西當然就不會發表。花時間去摸人家試過了走不通的路有什麼意思?」

我氣得臉紅筋漲,然而只能默默走開。要是在國外,我就會同他大吵一場,然後帶了那個主意另找個導師高飛遠走。可惜那是在中國,官大一級如同父母,何況是我的導師。一年後,我在國際上最好的雜誌上看到了一篇論文,其思路跟我當初的幾乎一模一樣。

那時國內的科研界還沒流行眼下這種「挾外要錢術」,骨子裏的奴性就這麼足。眼下再加上這「生存競爭,優勝劣敗」,咱們這根深蒂固的奴性恐怕就更沒治了。

腸胃嘰哩咕嚕之中,拉雜寫了上面這些感想。不知道那些吐痰救國的壯士們看了會有什麼感想,大概拿不定這回該給「蘆老紅衛兵」戴上「左」還是「右」的帽子吧。「蘆老紅衛兵」這個洋奴居然會反起「崇洋媚外」來,恐怕只能說明他的自相矛盾。令人欣慰的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喪失了智力,嘟嘟小姐就能看出本老紅衛兵說話儘管繞來繞去,其實說的全是一個道理。記得老邑說他是「崇洋而不媚外」,如果咱們都能象他那樣,這個國家就有戲了。

說起老邑來,順便再說句話:你一面號稱主管不讓你再上網,一面卻又去賞月賞到樂不思蜀,到底這飯碗危機存不存在?你說我疑心生暗鬼,不是這麼回事,我不是疑心,是小心。本老紅衛兵是偉大領袖一手教育和再教育出來的,實在是見多見怕了,因此天性格外謹慎。何況因爲總是想老死在父母之邦,堅持沒入籍,一旦出了事可沒法象宋永毅那樣有美國護照保駕護航。當然,本老紅衛兵的心理,你們年輕人是沒法兒理解的,因爲你們有幸成長在改革開放的寬鬆歲月,不知道自己多有福氣!(http://renminb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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