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所裏的女性羣落
 
程萌
 
2000年10月28日發表
 
【人民報訊】程萌: 戒毒所裏的女性羣落  
  
  一

1、女毒犯 2、戒毒所的女性 3、停止吸毒十分痛苦

  在去戒毒所採訪之前,我曾聽說這樣一個故事:一天下午,一名約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從五樓的窗戶跳下,重重地摔在水泥地面上。當警察趕到時,他已經嚥了氣。

  隨後而來的法醫先診斷爲自殺,但有一個疑點:死者在自殺前,已經用利器砍斷了自己的左手。爲探明原因,進行了屍體解剖和刑事調查,終於真相大白。

  原來死者是一名吸毒者,家裏希望他戒毒,他本人也決心戒掉,爲此,家人弄來一副手銬,把他銬在鐵床上,希望能以強制的手段,使他度過毒癮發作期。這種手段,他本人也贊成。

  但僅僅過了一天,他就再也忍受不了,竟一邊爬着,一邊挪動鐵床往廚房裏拉,夠到了一把菜刀,把自己銬在鐵床上的左手,一刀剁下來,然後用一條毛巾裹住傷口,登上窗臺,一躍而下。

  於是法醫說:照這樣看,他不能算是自殺,因爲他跳樓的動機是去找毒品。

  但一位目擊者不同意這種意見,堅持說,在死者從窗口躍出時他聽到死者喊了一聲:「不能吸毒啊!」

  第二天,死者的父母帶來了兒子的遺書,是死者的「自畫像」,用鋼筆畫的:一條吐着毒信的大蛇,蛇身死死纏着一個少年的脖頸,他的下半身已經化爲一堆白骨,上半身仍在扭曲掙扎。他仰着頭,雙手伸向蒼天,乞求着鈔票、海洛因和注射器;在他的身後,畫着一條越來越窄的小路,路盡頭,是手銬、逮捕證和判決書。畫上沒有文字,但死因已經很明確了。

  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少年,就這樣被毒品吞噬了.

  有人說,如果當時死者的父母把他送到戒毒所,就不會有如此悲慘的結局。

  爲此,我不斷到戒毒所去。對戒毒者進行深入地採訪。

  二

  「戒毒本身並不難。自願戒毒者45天就可以完成治療過程,強制戒毒的時間爲3-6個月。」寶安戒毒所醫療組長賴醫師告訴我說。

  他介紹說,用美沙酮、路脫菲、可樂寧等進行藥物治療,十天左右就將吸毒者體內大部分毒素排除了,再經過一段時間的康復治療,「生理性毒癮」就可以戒掉,但「心理性毒癮」卻幾乎無法戒斷,80%-90%的戒毒者離開戒毒所後,一年內又重新吸毒。

  另一位梁醫師認爲,戒毒在醫學上應屬精神科,以前不少醫院都有這一項治療,但如果不用強制的手段,根本戒不了毒。

  三

  許多初次到戒毒所的人,都痛下決心,一定要戒斷毒癮,重新開始美好的生活。

  萍,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從小到大鄰居老師都誇她學習好、聽話、可愛,走到哪裏都有一幫朋友像衆星捧月一樣圍着她轉。1989年技校畢業後,她在內地針織廠工作了幾個月。後來因收入太低,她就跑到深圳來,在酒店先做知客,後來做公關經理。當有一年她回家探親,得知自己非常尊敬的父親竟然揹着她們母女,經常在外面與其他的女人鬼混時,她心中父親的高大形象粉碎了,她的整個世界一下子坍塌了。

  這時,她無意中吸了幾次毒,白粉給了她莫大的安慰。她發現,她的煩惱、苦悶一掃而空,好像心裏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一樣,但很快她就找不到這種感覺了。她性情驟然變得孤單,不能跟朋友長時間在一起,因爲怕暴露自己是吸毒者。漸漸地,原來的朋友也都疏遠了。

  她家樓下是一所學校,以前她最喜歡坐在陽臺上,看學生們在校園裏快樂地進行各種體育鍛煉,但自從吸上白粉後,她不敢再到陽臺上,她怕見到別人健康、幸福地活着,而自己偷偷摸摸地吸毒。她時常很沮喪,無顏面對自己,她恨自己的理想和前途全毀了,甚至連20多年培養起來的最起碼的自信心也沒有了。

  終於,她下定決心戒毒。她從家裏飛回深圳,先到一家正規的醫院去戒毒,但當她交了4000元住院費,驗血透視完後剛進病房時,就有人來問她要不要白粉。她感到在這種環境下無法戒毒,就馬上離開醫院到深圳這家戒毒所來了。

  現在她正在康復期,每天鍛鍊身體,幹一點體力活,吃得香,睡得好。對於今後的生活,萍設想得很簡單,很美好。她打算,戒完毒後,離開深圳,回去做正當生意,過回正常人的生活。

  四

  爲什麼戒毒之後,復吸率會這麼高呢?

  吸毒實際上是一種社會性的選擇和行爲。毒品孕育了吸毒者,老毒客培育了新毒客,在社會互補、相互感染的作用下,使吸毒隊伍不斷擴大,毒品消費市場也不斷擴大。這些人逐漸形成一個吸毒圈,實現了毒品「供銷一體化」。

  吸毒的灰色亞羣體令一些戒毒者對戒毒失去信心。只要在這個圈子裏,只要還與圈子中的「道友」來往,戒毒往往是毫無效果的。

  一位管教幹部打了一個生動的比喻:在一片茫茫的毒海之上,戒毒所就像一葉孤舟,不斷有人失足落水,我們竭力拉上一個又一個落水者,但剛被救上船的人又不斷往海里跳……

  因吸食毒品弄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大有人在。他們回去後往往得不到社會的關心,感受不到親情和溫暖,又解決不了就業問題,還要受到周圍人的嘲諷和歧視。

  有些戒毒者本來回去後打算重新做人,但親人們冷眼相看,鄰居朋友避而不見,使他們意志消沉,精神空虛無所寄託,對未來缺乏信心,於是自暴自棄,又回到毒品的「懷抱」。

  在採訪中,有一位雙臂都有刺青的白粉仔說:「深圳賣白粉的太多了。我有個建議,要求每一個來戒毒的人供出三至五個賣白粉的,把販毒的人全抓起來,復吸的人就會少很多。」

  但是,由於毒品過境引發的吸毒,販毒不斷蔓廷發展。梁醫師說:「中國一年查獲的毒品量僅相當於全國吸毒者一天吸食的數量。」

  五

  在戒毒所裏,顧政委告訴記者,最近他們研究國外較成功的集體治療戒毒方案,結合幾年來本所積累的經驗,開辦了名爲「創新生」的職業培訓班,爲期一年,設有電腦操作、烹調、工藝美術、書法等課程,參加學習的都是戒毒期滿人員。

  管教幹部劉老師說,吸毒者普遍文化水平低,他們戒完毒出去後,無一技之長,很難找到工作,而且原來的「道友」肯定會去找他們。我們辦這個班,希望讓他們學到知識和技能,至少可以提供一個無毒的環境,幫助他們鞏固戒毒的效果。

  這一舉措得到廣大戒毒人員的家屬大力支持,但戒毒人員本人卻不是個個都願意。有些人是迫於家庭的壓力才走進戒毒所,更有極少部分人戒毒是爲了更好地吸毒(因爲戒完再吸,又可以感受到飄飄欲仙的滋味),所以開課才一個月,就有4個人先後逃出戒毒所,原因是怕上課,怕讀書。

  在我就要結束採訪的時候,便衣警察押着一個本地「白粉仔」進來。一個管教幹部悄地告訴我們:「又進來了!這是第五次了!」

  我的心再次沉重起來。

  (摘自《舞臺與人生》2000年第6期)(http://renminb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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