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老張的故事：帶全家老小走線美國（多圖/視頻）

金欣

2024年2月28日發表

張弓，網名「瘋狂老張」，來自山東省的原創歌手。2023年5月，他背著吉他，帶著父母、妻子和年幼的女兒踏上偷渡美國的道路。(視頻截圖/美國之音)

【人民報消息】（人民報記者金欣綜合報導）據媒體報導，自2022年10月1日以來，已經有超過2萬名中國人偷渡進入美國。與2021年450名偷渡人數相比，偷渡人數增長了4,000%以上。外界認為，這數據差距足以顯現中國近期的政治、社會混亂與民眾生活的不易。來自中國山東省的原創歌手張弓，網名叫「瘋狂老張」，也是眾多走線美國的中國人之一。老張其實不老，1993年生人。2023年5月，剛滿而立之年的張弓背著吉他，帶著父母、妻子和年幼的女兒踏上偷渡美國的道路。張弓對美國之音的記者表示，女兒一年級，學校就讓她背誦所謂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他不想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成長，於是帶著全家走線美國。以下是採訪的全文：從我孩子上一年級吧，也就是大概這個時候，我有了想離開中國的這個念頭。我們住在山東，它是一個非常非常地擁護他們（共產黨）的一個省啊。我女兒從上一年級就發現，老師會常常讓她那麼小的孩子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校長走在校園裡，看到小朋友就說：你哪一班的呀？來背一下這個價值觀給我。你不會背，就扣你們班的分。我也是從事教育行業。我不想讓我的孩子在這麼一個環境下去成長。 厄運的開始 解說：在中國時，張弓創辦了自己的吉他學校，事業蒸蒸日上。新冠疫情期間，他在網路上發布了一首名叫《圍》的原創歌曲。厄運從此開始。

張弓在三年疫情期間，看到全國所有的小區都被鐵皮封鎖起來，而且所有人都很聽話，沒有絲毫的反抗。他對此感到十分失望。（視頻截圖/美國之音）

當時寫《圍》的一個初衷，就是我走到大街上，所有的小區，所有的門都用鐵皮給焊起來了，基本上沒有一個小區不被焊起來的。上網看了看，整個中國基本上都是這個狀態，當時腦子裡邊就一直就一個「圍」。現在21世紀了，還會有一個這麼龐大的國家，能把十幾億人全部封閉起來。而且所有人都這麼聽話，沒有絲毫地反抗。對我來講這就是徹底的失望。我寫《圍》這首歌寫得是最快的，我覺得這都不像是我寫的。圍住了山，圍住了水，圍住了天空和太陽。圍住了牛，圍住了羊，圍住了收割與糧倉。圍住了城，圍住了鄉，圍住了繁華和荒涼。圍的盡頭有一把槍。寫完這第一段之後，後面自然而然全部都來了，一直到最後一個字都沒改過，我寫這首歌也就十幾分鐘。記者：圍的盡頭是一把槍是什麼意思？我想大家都應該明白吧。在中國，槍在誰手裡，誰有權力擁有槍枝呢？至少你得是個黨員吧。這就是圍的盡頭有一把槍。後面還有一段，講的已經不只是說鐵皮圍到的東西了。所有的思想都被他們圍起來。所有你的這種想法，你的這種思想，你的這種追求自由的意識… 我這首歌前兩段是「圍的盡頭是槍」，後兩段是「旗幟」。旗是什麼旗呢？就是那塊紅色的大旗嘛。《圍》這首歌當時微信影片號發上去7小時，轉發量就20多萬。接著就沒有了。此連結已失效，然後就打不開了。我就開始收到各種的私信，又是要殺我全家的，又是勸我去自首的，又是乾嘛的。很多人開始恐嚇我。當然也有非常非常多的評論是，老張太牛了，這首歌太喜歡了。這個《圍》火了之後，他們拿很大的垃圾桶把我的車給圍住了，擺了兩層，車在中間，好有工匠精神。每個垃圾桶都挺重的，我自己都把它一個一個拉開了，至少得有三四十個垃圾桶吧。解說：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頭。那天早上騎著摩托車正要去學校的時候，他們有人打電話給我。我本來以為他們是來學校報名學吉他的。然後他們說，我們是公安局的。有四個人，還是三個人，我想不起來了。他們說跟你了解點狀況，跟我們回去配合一下，然後他們就把我帶走了。到了他們那裡，他就拿個A4紙，我估計至少得有7、80張吧，全是手機還有電腦的截圖，印出來。《圍》那首歌當時在國內是7個小時就被封了，但是就是這7個小時裡，有人把它錄影發到外網，推特、YouTube。因為在外邊轉送量比較高，他們就去找我。國保還是叫國安啊，下達的指令，到省裡面，省裡面直接打給咱們縣的電話。我早上8點多到那裡的，出來的時候是下午2、3點。把我的YouTube、推特還是翻牆軟體都刪除了。刪除完後，拍了很多照片，要我隔天早上再去簽一個認罪認罪書。 我來自草根 解說：張弓來自中國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我出生在河南許昌的一個小村子，爸爸媽媽都是農夫。我小的時候，父親和媽媽兩個人磨豆腐。早上我爸爸會騎腳踏車，去幾十公里外的縣城賣豆腐。後來我上小學，媽媽就去南方鞋廠打工了。我爸爸買了一輛摩托車三輪車，跑著收廢品，做了很多年。一直到06年的時候，他們就去了山東。那時候我們附近有非常多的人去山東賣蔥花油餅。我爸爸媽媽也去學著做生意了。解說：他14歲就輟學，離開老家，第一份工作是到山東濱州沾化縣的工地上「搬磚」。沾化縣這個縣城它是非常非常窮的，整個濱州市最窮的一個縣城了，基本上沒有什麼高樓的。我們在那裡租的房子也都是土房子。但是我在的那個工地是一個沾化縣的縣府。非常非常的氣派，有13層樓。縣府的正面，一個非常大的一個廣場，把那裡的房子全都推平了，做了一個廣場，上面還有直升機的停機位。那時候應該是07或08年吧。我在那裡負責做玻璃帷幕牆，在吊籃上高空作業。解說：他也跟著父母賣過幾年油餅。一天也就能賣個七、八十塊，賺個二、三十塊。城管只要開著車一來，我們所有在路邊推著三輪車賣肉夾饃的、賣裡肌肉餅的、賣山東雜糧煎餅的就推著車跑。他們會搶東西。他裝到車上之後拉走。你需要去他的城管大隊去拿。怎麼取呢？一樣東西5塊錢，不給你開票的。我媽媽爸爸在賣油餅賣了十五、六年，一直都是這麼一個狀態，沒有改變過。 悲苦打工人 我當時不想賣油餅，我都去工廠上班了。我上了2、3天的班，沒有拿到薪水。我跟老闆乾了一仗，就走了。其實我在中國幹過十幾份工作，沒有一個給我發（工資），只有送申通快遞的時候拿到工資，其它沒有一個拿到工資。現在中國的就業環境，我所了解到的，就說我老家河南，其實更多的還都是押一付一。你第一個月的薪水是不可能發給你的。第一個月的薪水是我要押起來，而且我不會給你任何的福利，保險什麼的都沒有。這就是最基層的打工人的一個現狀。我父親21年的工資、22年的工資，在工地上幹，到現在都沒有發。前天晚上的時候，他還剛給國內他那老闆打電話，2萬多塊到現在都沒有發的。去年中國過農曆新年的時候，我不是回家了嘛。那個縣政府的門口每天都六、七撥人，每一撥都好幾百人，都是去要錢的，其中就有我的親戚。他們就是在我們縣城裡邊的一些工廠打工，基本上就三個月一發工資。說是押一個月其實一直押，有的押三個月，有的押半年。解說：已故中國前總理李克強說，中國有六億人每個月的收入也就1,000元。張弓深以為然。

已故中共總理李克強說：中國有6億人月收入不足千元人民幣。（視頻截圖/美國之音）

我覺得我非常非常相信這句話，而且我覺得可能真實的數字應該比這還要多。 創業時代 解說：張弓自嘲說，他從小就是個壞孩子，常常逃課。中學時，他偷了外婆80塊，買了人生中第一把吉他，從此開始苦練琴藝。賣油餅時，他認識了一位琴行的老闆，開始靠教吉他謀生，後來創辦了自己的藝術學校。剛創業的時候其實也挺困難，剛結婚，生完小孩。我爸爸就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了，家裡邊一共連零帶整一共有2萬7000塊。我們全家的積蓄啊。我爸就說，留1000塊給我，你拿著這2萬6000塊。解說：張弓是幸運的。學校成功了，規模越做越大，教過的學生有千百名。從15年到20年有五年時間，我換了五個地方，一次比一次大，最多的時候我有兩家學校。當然你想在中國開一所學校的話，特別是註冊完民辦教育之後，他是有非常多的條條框框的。每一週都要交很多很多的資料。他們也要求你必須成立黨支部，每個月開一次黨代會，哪有黨員？我僱的員工都沒有黨員，你開什麼黨員會？那不行。你的屋裡邊必須貼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那一套東西全部都貼上，少一樣就不行，但是我的學校從來沒有貼過。 他們不想讓你過好 解說：經營學校期間，張弓認識了一位大哥，一個反賊的政治啟蒙就此展開。他對我很好，50多歲。他會跟我講很多關於中國政治、包括中國歷史。首先第一個就是六四。在這之前，我只是覺得不公平。我只是覺得具體到他們每一個執法人員上，或是具體到什麼縣長、縣委書記，再往上就沒有那個意識，太遙遠了。（我認為）上面的政策一定是為我們好的，上面一定是為我們著想，讓我們老百姓都能過得非常非常好。但從15年往後，我自己去了解、去分析、去想為什麼是這樣的狀態。我發現，他們其實不能讓你過得好，他們絕對不會讓你過得好。因為你過得好了之後，你的思想就會去想一些別的東西。如果每一個人每天都非常勞累，我得吃完上頓想著下頓，那我整天眼睛就盯著錢。我就要賺錢的，我要養活一家人的。如果說一家人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我生病了醫院都免費給我看了，我孩子教育不用管，送到學校，想學啥都能學，他就會想我應該追求精神層面的這種滿足了。當所有人都去追求精神層面的時候呢，他就會反思很多東西。出走解說：張弓決定，他必須離開中國，而且是一家五口一起離開。我出來之後一定會發表一些觀點，還有我的一些音樂作品。這樣的話，我爸爸媽媽在家裡邊一定會受到影響的。他們（警察）絕對會找我的爸爸媽媽的。所以我就不想把他們留在中國。那麼能滿足我這麼一個條件──我們家五口人，我爸爸媽媽、我的愛人還有我的孩子能一起來美國，只有一個途徑，就是偷渡。解說：披星戴月，日夜兼程，2023年6月，經歷了困苦、恐懼和絕望後，張弓一家五口抵達美國。他說，用一個月的艱辛，換來餘生的自由和幸福，值得。這個決定絕對是我最引以為傲的一個決定，也是我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不只對我，對我的孩子，甚至對我孩子的孩子，這都是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你們為何恐懼？ 解說：來到美國後，張弓發表了許多首在中國時不敢公開發表的歌曲。寫《七級浮屠》的時候寫到「這片土地從不缺少勇敢的人」當時我都是流著淚，哭著寫的。有太多太多的這種像新疆大火、孩子莫名死亡……把這些東西都唱進去。不管是什麼白紙運動啊，彭載舟啊，包括再早之前的雨傘（運動），這片土地一直都是有勇敢的人存在的。解說：《七級浮屠》發布後，中國安全部門的越洋威脅隨之而至。我來美國的時候打電話給我。他們說你在外面發了一首歌叫《七級浮屠》啊？那首歌你寫的不行啊，你要是不刪後果很嚴重的。我說有多嚴重？他說你要是不刪，直接是刑事案件。那個人很有意思，他說你那裡面還寫了一句「二百斤麥子十里山路不換肩」。（笑）我當時覺得這個人應該也是很了解這些狀況，只不過是工作需要，他才給我打的這個電話。我拒絕了。我說不可能刪的，我不會刪的，然後電話就掛了。第二天把我老婆的社交帳號，什麼嗶哩嗶哩、抖音啊、小紅書啊、微信啊，所有東西全封了。我的（帳號）是到第二天，所有東西都全封了。到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國內搜張弓也都搜不出來。解說：張弓問：「我只想唱我自己的歌。你們為何如此恐懼？」我想把我所經歷的、我見到的、我聽說的這種悲慘的東西，發生在21世紀的中國，一次一次打破我認知的這些東西記錄下來。如果有一天，中國的網路防火牆全部都沒有了。如果到這一天的話，他們現在的這種執政黨、當局會不會也就沒有了呢？如果有這麼一天的時候呢，大家會不會還能記得這些歌呢？△ (美國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