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織着最美麗最無恥的謊言,演繹着最殘酷最骯髒的現實
 
2001年2月12日發表
 
【人民報消息】在這個國家,編織着世界上最美麗而又最無恥的謊言

一定要堅持我的領導

  我第一次看見那個人的時候,他坐在路邊的一根排水管旁,嘴裏嚼着什麼東西,模樣瘦小乾枯,象是一個坐在路邊乘涼的老農。

  我沒有在意。

  當我第二次走過這條路時,他還在那裏。第三次,第四次依舊如此。

  以後每天我都能在那裏看見他。

  我開始留意觀察這個人。我發現,他外表看上去還算乾淨,經常端着一碗水悠然啜飲,有時還搖着一把蒲扇,意態從容。跟任何一個坐在田間地頭納涼歇腳的老農沒有什麼兩樣。

  但是,再仔細端詳,我才看出,他的那個「碗」原來只是一個方便面盒子,而他就用這個盒子接着那根排水管下流出的不知是什麼樣的水來喝。

  就近觀察,原來他的身上也不是看上去的那樣乾淨,光着上身,瘦骨嶙峋,形容枯槁,明顯地是營養嚴重不良的樣子,只是跟街頭的那些蓬頭垢面污濁不堪的流浪漢還有所區別。而我從他剪得短短的頭髮和還不算太髒的外表也大致可以判斷得出,這種生活還沒有持續得太久。

  讓我吃驚的是,他竟然就住在路邊的一間廁所裏。那間廁所荒廢已久,周圍雜草叢生。因爲左近的機關樓內都自有廁所,平時幾乎沒有人去那裏了。

  廁所旁邊是一個大垃圾堆,裏面應該能夠尋覓得到一些吃的東西。

  我終於明白過來。

  閉嘴,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我對那些假仁假義的慈善表演早就徹底厭倦了。我在這裏嚼了半天的舌頭不是爲了表現虛假的同情心和矯情的仁善。

  我自小受正統的教育長大,我曾經是一個善良的人,我有雄心壯志,我仰慕那些仁人義士,我也幻想成爲英雄豪傑。

  但是,隨着年歲漸長,我開始逐漸洞悉世界的真相。我發現,我以前是生活在一個虛幻的世界,我在污濁的現實生活中碰壁,跌倒,掙扎,我的夢想漸漸破滅,我的靈魂慢慢灰暗,我的心腸開始變得冷酷。

  我只是庸碌之輩,我成不了英雄豪傑,我做不來仁人志士,我沒有那個能力,最重要的是,我沒有那種表演天才。

  你應該能明白我要說的意思了。

  我看到,有許多人,他們能夠輕易地得到他們想要的任何東西。而更多的人,還有我,對於生活中一些看上去很簡單應該是很容易也理所當然能夠辦到的事情,卻象是面對一道無法逾越的絕壁天險,空懷恨痛。

  我不服,我反抗,我掙扎。但是無濟於事。我跨不過那道坎。

  我想,這應該就是命運。

  最後,我發現我的生活已經變得越來越沒有指望,此中緣由,錯綜複雜。但是我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爲我生活在一個沒有指望的社會。

  你可以指責我是爲了掩蓋自己的無能而尋找藉口,自己不努力卻怨天尤人,拉不出屎來還怪茅坑......,你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指責。

  成則爲王,敗則爲寇。

  我認了。

  我放棄了徒勞無謂的掙扎,既然我不能擺脫宿命。我現在只想知道爲什麼。

  十年來,我走遍了大江南北,都市鄉村,廠礦機關,學府市井,各種各樣的環境我幾乎都呆過,沒有呆過的,我也看到過,聽人說過。我漂泊流浪,經歷坎坷,由此我卻對中國的社會有了一個全景式的認識,當然對許多局部環境的了解還不夠深刻,認識還比較粗淺,有待深入。

  但是這已經夠了,我已經能夠看清楚,這個國家在虛假的繁華景象下,已經腐爛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

  你看,你又理解錯了。我說的是腐爛,這是一個不帶感情色彩沒有褒貶意義的中性詞,不是什麼貪污腐敗那種簡單的口號式的概念化的情緒宣泄,我只是用它來表達一種事物的狀態,我不是要感情衝動慷慨激昂地向你痛斥這個社會是如何如何的黑暗,不是。我對這種道德控訴已經不感興趣了。

  我只想把握住社會的本質。古人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想,我不能以一時的物慾滿足,就把世界想象得很美,也不應該因爲個人的生活失意不平,就帶上有色眼鏡看待整個世界。如果我要看清世界的真象,就不應該感情用事,不要讓情緒化的東西干擾我的認識,要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去觀察問題,也就是所謂理智地看問題。

  我逐漸學會了用動物學的理論來觀察人類社會。

.........

  還是讓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上,我說到什麼地方了。

  乞丐?錯了,我什麼時候說過那個人是乞丐。

  你知道什麼人才被稱爲乞丐嗎?從字面上看你也應該明白。乞丐,乞討者,或者說,以乞討爲生的人,不管他是一時的生活困頓,流離失所,還是長年以此爲業,首先他要向人伸手乞討,這也可以說是他的工作。

  長久以來,不管任何政治派別,都會毫無例外地打着「人民利益」的旗號行事。這個所謂的「人民」,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社會環境下有不同的具體表現形式。但它首先所指的顯然是處在社會底層的人,現在一般是指工人,農民。這個不難理解,因爲他們人數衆多,潛力巨大,易於操縱。是最重要也是最便於利用的一個工具。

  所以我們就可以明白,雖然大家都公認乞丐才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但是「人民」這個概念裏顯然是沒有包括他們的,所謂的「人民利益」也沒有他們的份。沒人爲他們說話,他們好象是被社會遺忘的一羣。

  因爲他們沒有任何政治利用價值。

  許多年輕力壯卻不事生產也去乞討耍潑連偷帶騙的人更加深了人們對他們的反感。由此大家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漠視他們。

  即便是這樣,乞丐們也還不時作爲道德家們進行慈善表演的工具而得到一些惠顧。普通老百姓也可以通過向他們施捨行善來獲得一些道德感上的滿足。

  但是,乞丐就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嗎?我認爲乞丐跟普通人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一個乞丐,不管他的境遇有多麼悲慘,哪怕是一個殘疾人,但他還是在神智清醒意志頑強地奮力支撐着掙扎求生,與其他那些通過正常工作來謀生活的人相比,只是生活的艱難程度有很大的差別。我已經說過了,這也是一種職業。

  在這個社會,還有這樣一種人,他們連乞丐都不是。

  這些人,不管是在北國南疆,城市鄉村,大街小巷,你都隨處可見,他們也是流落街頭無家可歸者,但他們從不向人伸手乞討。他們蓬頭垢面,面目不清,神情呆滯,動作遲緩。一頭滿是蝨蟲泥垢的長長亂髮,身上批着一塊骯髒破布,渾身上下污濁不堪,軀體已經看不出原來皮膚的顏色了。他們住在垃圾堆,下水道或是其他任何不是人住的地方,在這些地方尋找食物。他們是行屍走肉,是人形的動物,甚至已是不成人形的動物。

  有一次,我在黑暗中一腳踏到這樣一個人的身上,差點絆了一跤。而那個人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當然,他並沒有死,因爲第二天,我依舊看到他在馬路上蠕動。

  奇怪的是,連我這麼鐵石心腸的人都已經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道德君子慈善家善心老好人們卻視而不見,無動於衷。好象這一切根本不存在似的。

  你又誤會了,我絕不是要譴責什麼人,沒這個意思。任何人都沒有義務犧牲自己的生活去爲別人奉獻什麼。我只是想搞清楚,每一件事情背後的本質原因。

  因爲你我心裏都明白,關心這樣一些人是絕對撈不到什麼好處的,只會惹上一身麻煩。哪怕是一個好名聲都撈不到,別人只會笑話你是一個傻瓜,而到了大家都認爲你是一個傻瓜的時候,你的下場也就跟這些人差不多了。

  當然了,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傻瓜的。

  而我想弄明白的是,他們爲什麼不向人乞討,他們是怎樣演變到這一步的,他們從哪裏來,又怎樣消失的,他們是神智昏亂的精神病患者?還是由最初的乞丐因爲常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導致意志終於崩潰,而自甘淪落?他們好象一直就已經存在了,然後又神祕地不知所終。

  但是,任何人都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他們都有一個來歷,他們至少都有父母,在那時候,他們甚至具有公民權(這說起來是不是很滑稽)。而他們具體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喪失了這種權利的。他們的身世是個謎,他們的去向也不得而知。如果他們凍餓而死,那爲什麼看不見他們倒斃街頭的屍體?是民政部門及時地處理掉了?那是否說明他們一直在注意這種情況?爲什麼他們又不予以解決?

  最後我終於發現,這些「人」已經完全不被當作人看待了,而確確實實是被當作動物看待。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做人的權利。

  但他們應該還有一雙屬於人類的父母(至少曾經有),他們的父母知道他們的結局嗎?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居然有一絲傷感。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的心腸還不夠剛硬,我的血液還沒有完全冰冷?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不知道。

  所以,當我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正親眼目睹一個人向動物演變的過程,了解事情真相的機會來了。他就坐在路邊,路上人來人往,但他絕對沒有向任何